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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欣阳、郑皓中

2023-06-12 10:59:00

“我没有刻意去做一个当代艺术家,把我定位在现代艺术家范畴里,我会比较高兴,我也是这么去做的。现代主义和个体的生命联系更紧密。像马蒂斯、毕加索,我对他们都很佩服,觉得他们在当代也都没有过时。大师们画的都很质朴,以前做学生时看到他们的原作,我的内心会平静下来,所有触发我的思考,我都拿笔记本仔细做记录,自己也学到很多,他们教会了我怎样去创作。我觉得,艺术家不要把自己排斥在某一艺术潮流之外,直面时代,平视时代,才能找到自己。”——毛旭辉

画家与画室,是人和自己的影子。有时候画室是人,有时候影子是画室。毛旭辉在画室中眺望,窗外是画室园区外的红色砖房,一条条黑色的铁栏杆随着画家视线的移动而修改着透视关系,协调画面结构对于现代派画家不是一个困难的问题。采用怎样的视角向外观察,决定了一个人向内体悟的方法,这是找到自己的过程。毛旭辉从现代主义的语境里出发,眼光向外,画笔提取的实在成为了象征。他给自己画上了口罩和巴拿马帽,还有新的符号——笔划,像是一把把拆开的剪刀变成匕首散落占据着画面。画面中心,画家手握着一把画笔,像用武器捍卫自己,也像是紧握着自己的心爱之物。而“笔划”也变成了屋外的栏杆,它们倾斜、变形,却仍然无法被撼动。
毛旭辉 ,《庚子之像·自画像》,150×180cm,布面油画,2021
黑猫在视线中漫步。“我没有画遥远的东西,日常的存在抓着我不放......这条走廊我看了快二十年了......” 一条黑色的楼梯竖直在画的中心,向上或向下都无法真正离开这个地方。其实,画家好像并没有想要离开,如同人不会离开自己的影子。画家像造物主一般创造出画中的世界,而自我也在其中显现。两只黑猫,一只坐着向外看去,一只在左侧屋顶上从容漫步,两者分别是画家视线、内心的外显。黑猫代替了无法走出的画家在外游荡,白猫仅是一个剪影,姿态略显僵硬地行走在楼梯的右侧,在用以覆盖黑色栏杆的涂抹之中。黑色是画的前景和中景中最突出的部分,是远处的天空,也是这幅画的内核。
毛旭辉,《十月及屋顶上的猫·二联画》,155×185cm×2,布面油画,2022
黑猫疾走,自屋外的栏杆走上了笔划——如同拆开的剪刀一般,匕首似的侧锋。这是一只压低着身子就要进入捕猎状态的黑猫,老鼠则沿着蚕头燕尾的笔划往另一边逃窜。荆棘丛生的一道道笔划压覆着那把大家长时期象征着权威的砖红色宝座椅,画面处在绷紧的状态。
毛旭辉,《笔划与屋顶上的猫 之一》,155×185cm,布面油画,2022
新出现的笔划大多是侧锋和中锋。锋利是毛旭辉对于笔划的基础认识,联系到他过往的重要创作图式之一的剪刀,锋利便成了他时常在画面中表现和强调的一个特质。锋利代表着危险,而危险是因为有“伤害”的可能。怎样面对危险,是画家最终落实的命题。当权力(家长靠背椅)像剪刀一样横在你我的面前,我们该如何应对?在过去的三十多年里,占据中心的权力象征和一个铺满画面的危险信号(剪刀)曾以各式各样的面貌出现在毛旭辉从现代主义到后现代主义的各个时期的绘画中。水墨、丙烯、油画,波普和极简等等形式都是探索的外衣,无论毛旭辉的椅子和剪刀系列以怎样的形式出现,有关危险的核心问题却恒久不变,迫使我们连同他自己不得不一直去面对。
毛旭辉,《剪刀和红色靠背椅》,81×61cm,布面油画,1995
权力不仅仅是一个政治语言,也存在于生死发问中。面对生死,自然拥有至高的权力,权力本身是否也是一种天意?顺应天意是否是面对权力的方法之一?当我们不得不顺应天意,便是要去面对一把竖在你我前的剪刀——亲人的离去,故交的死亡,至亲的老去,一切不可避免的伤害。在椅子系列后期的作品中,巨大的、充满疏离感的宝座扶手椅变成了靠背椅:故乡常见的一把小小的靠背椅,安坐在圭山的牵牛花花园里;天空中的飞鸟歌颂着两把亲切的绿色椅子倒在地上;靠背椅燃烧着掉落进大地,画面的左侧没入阴影中的宝座扶手椅成为了历史。
毛旭辉,《圭山·被牵牛花包围的靠背椅》,60×100cm,布面油画,2017毛旭辉,《天空留下了翅膀的痕迹·致泰戈尔》,140×220cm,布面油画,2014-2017毛旭辉,《庚子之像·征服》140×220cm,布面油画,2021
而在由吕澎策划的展览“冬天的走廊”中的作品《我在这里》和《春秋·三联画》中,椅子内化为了自我,画室从故乡变成了归宿,画家安于画室,如同一把蓝色木椅独立于春秋之中。
毛旭辉,《我在这里》,150×180cm,布面油画,2014-2021毛旭辉,《春秋·三联画》,125×97cm(左),126×91.5cm(中),125×118cm(右),瓦楞纸、水粉、油彩、丙烯、木条等综合材料,2021
昆明,临近中午,画家毛旭辉提着一个饭盒从家里出来。因为这几年疫情的关系,他已经习惯自己带饭,这样安全也方便。五十多年前,十五岁的工人毛旭辉也要带着一个饭盒出门,只是出发的时间要早很多——天刚蒙蒙亮,尚未成年的毛旭辉带着一个饭盒和饭票,步行到昆明百货公司上班。作为公司的搬运工,他需要按照规定去食堂领取当天的伙食——如今不用了,他提前一天可以计划好第二天要吃的饭菜。开车来到画室所在的地方,这里从前也是一个工厂。建于1958年的昆明机模厂改造成的创意园区,红色的老砖厂与周围的家属楼混在一起,屋顶由工厂的预制板和临时搭建的褪了色的彩钢板构成,红色的砖块颜色因时间褪色或者变深,交错纵横的金属楼梯与管道和栏杆形成了一个艺术的堡垒。停好车,走向这个用了近二十年的画室,画室在三楼,钢铁楼梯发出声响,猫儿们听见毛旭辉的脚步声,有的窝着身子斜眼瞧着这位画家,有的抻着懒腰,缓缓地走过来蹭蹭他的裤腿。
毛旭辉,《十月的猫》,48×76.5cm,纸本水墨,2022
毛旭辉欣赏猫儿的自由,猫儿把他那里当作一个驿站,有时候会在驿站拉一泡屎。但自从有了这些散户猫咪围在这间画室,老鼠就再也没有出现了。打开画室的门,猫会跟着进来,吃完饭就走,来去自如。他加热好带来的饭菜,吃饱了小憩一会儿,醒了之后,就打开音响听听音乐。俄乌冲突之后,毛旭辉只听过两次俄罗斯作曲家的音乐,最后一次听,是卡拉扬指挥的肖斯塔科维奇的第四交响曲。音乐可以把画室的空间拓宽,带入到他想去的地方。夜幕低垂,画家毛旭辉要回家了;夜幕低垂,工人毛旭辉也下班了。六十多岁的画家毛旭辉带着空饭盒离开画室,一九七一年十五岁的工人毛旭辉下班了,但他还要按照规定政治学习一小时,读读报纸再回家。
毛旭辉,《冬天的走廊》,185×155cm,布面油画,2022-2023
六月的一个上午,在取得毛旭辉老师的利来手机网址的联系方式之后,我们短信约定下午两点左右开始电话采访。与往常有点不同的是,这次的采访更像是与老朋友的一次电话聊天,我们聊了这次在k空间的新个展,话题也围绕着他的画室和他现在的生活。电话里,他很真实,比想象中还要谦虚一些。他说:“我只不过是一直在关注‘我’这个人,想从这里弄出点有意思的东西来。”我想,对于一位总是在现实中感知绘画,关心自我存在之本身的画家来说,了解他的生活,便也能更好地理解他的作品。

artnet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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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旭辉

q:在这次展览的新作中,特别是在《庚子之像·自画像》当中,出现了关于笔划的探索。可以谈一谈这张自画像的由来吗?a:自画像我可能在年轻时候画得多一些,有时就会无意识地把自己的一些隐私带进创作当中。这张自画像是2021年的作品,是在疫情期间,庚子之年笼罩着的一种不安的氛围中创作的。那时候至少心理上是非常艰难的,好像需要留下一点隐私,留下一个证据,我有这种感觉。其实从用笔和画面的状态来看,画中的这个人好像是经受着各种压力和各种的突如其来。但对我来讲,唯一能做的可能就是守住自己,和画画这件事情。
“冬天的走廊”毛旭辉新作展,展览现场,k空间,成都,2023.6.10-7.10

q:笔划让我想到了之前您描绘的剪刀的形象,这是刻意的选择吗,还是无意识的?

a:是无意识的,但我觉得绘画的有趣就在于无意识的显现,这个无意识是值得去深究的。结合过去的创作解读出的剪刀和笔划的关系是很真实的,这是艺术家长期创作累积出来的结果,这部分可能从前谈论得不算太多,因为它并不容易去谈。我们谈论很多的观念艺术则不同,观念艺术的关键在于你要有一个明确的想法,然后靠意志去把它完成。绘画为什么延续到今天,还依然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很有意义,我觉得有无意识在里面的作用。比方说我今天在画画,可能我会带进来许多不属于当下的,在我的历史当中,在创作整个漫长过程中所凝聚出来的某些东西。

q:椅子系列从最开始的单把椅子上面坐着一个人,到一把空椅子以及两把竖立的椅子,再到椅子倒下去,还有倒下的椅子在画面中燃烧,时间跨度从八十年代末到现在。能讲一讲关于椅子的变化吗?

a:选择了椅子,或者说我创造了一把椅子,从80年代开始的时候,还是一种对权力,或者说对体制的感受。开始是椅子和人,后来融合成了一个形象,创造出来一把椅子。这个过程很自然,是我对我们的传统文化,或者说封建文化的感受,对等级的概念。等级的意识和制度是渗透在我们的土地当中,深入到乡村和普通老百姓的生活里的——有些椅子是不能乱坐的,所以我对这个扶手椅很小就有敬畏感。生活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这样的文化和社会中,产生这样的感受是非常自然的。

“冬天的走廊”毛旭辉新作展,展览现场,k空间,成都,2023.6.10-7.10

q:您的作品中出现的椅子早期有中式家具的样子,如今也出现了书法笔划的元素,但似乎您并没有要把“中国传统元素”嫁接到油画创作中去。您怎么看待所谓的“油画民族化”?

a:民族化的提法可能是从我出生的时候,50年代开始倡导的,一些代表性的画家,大家认可的央美第三工作室当时在提倡民族化的画法。这是前辈艺术家的一个追求。而到了我们这一代,80年代开始冒出来的画家,所处的语境已经完全不同了。在那段历史里所呼唤的油画民族化从概念上来看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我人生当中学习艺术看到的最重要的几个展览都是在80年代初期。在那个时候追求现代化的大背景下,开放是很具体的,中央广播电台开始在放贝多芬,梵高、蒙克和伦勃朗来到了祖国的首都,心脏就在那儿了。买张火车票,你就可以去学习观摩,然后去感受。时代的转变带来了一种强烈的氛围,我们已经开始进入到世界文化当中去了。所以在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油画是不是要民族化,或者要在油画还是什么画种之间做区分选择的问题了。艺术与人类的存在和现实联系起来了,和我们对未来的期望联系起来了。

“冬天的走廊”毛旭辉新作展,展览现场,k空间,成都,2023.6.10-7.10

q:《十月及屋顶上的猫,二联画》的视角是由内向外,黑色的楼梯无论是向上或者向下都是未知的,向下只能在平台上面继续观望外面的层层楼宇,向上也许是另一个平台或者楼顶,就像是一个困境。但猫咪是自由的,它可以穿梭在这个画面限制空间中,我能看出来这里面有羡慕的成分,或是欣赏吧。您也说“某种意义上,它是我的偶像”。为什么是这样想的?

a:我只是把自己觉得的确有意思的东西画出来。开始其实都是些无意识,我也拿不准会怎么样,会产生什么效果和话题,这些都是未知的。但是你只要在无意识的驱动下去把握它,从创作经验上来讲,那就没错。猫是自由的,同时它们能够忍受很多,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该睡觉睡觉,该生儿育女就生儿育女。它不会像我们一样的情绪变化那么大,它们接受,它们能够忍受。有时候冬天我离开工作室的时候,看到它们在犄角旮旯里,它们能够忍受这些东西,就这样年复一年的这样存在着。所以我就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猫是我的偶像,因为我觉得自己没有它坚强。

“冬天的走廊”毛旭辉新作展,展览现场,k空间,成都,2023.6.10-7.10

q:您平时养猫吗?

a:我没有像养宠物那样去养猫,我暂时还没这个耐心。我就是买一些猫粮,还有一些吃剩的东西,放在工作室门口的饭盒或是碗里。猫都会来吃,这几天是只黑猫,过两天又是另外一只狸花猫,最近还有一只三花猫。猫的性格也不太一样。但是我觉得佩服的一点是,它其实很简单,来了就吃,吃了就走。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q:《笔划与屋顶上的猫》那张画里,左边也画了一只小老鼠。

a:没错,我的画室在旧工厂里,我在这里都快20年了。原来有很多老鼠,经常在我的画堆里过冬,把一些花生核桃什么的搬去里面。确实这一两年猫经常在附近周旋,工作室好像就没有老鼠了。

毛旭辉,《笔划与夜猫子》,155×185cm,布面油画,2022

q:了解到您爱听古典乐和俄罗斯音乐,平时画画的时候会听吗?它对您的绘画有什么影响吗?

a:俄罗斯曾经是我第一个精神家园,从普希金、莱蒙托夫和托尔斯泰的文学和诗歌,到伟大的作曲家柴可夫斯基、肖斯塔科维奇和拉赫曼尼洛夫,都是我很重要的一部分。我画画都是要听音乐的,在工作室也配了一套音响。但是俄乌冲突开始之后,我就没有听了。唯一听过两盘俄罗斯的东西,一个是拉赫曼尼洛夫的宗教颂歌,还有一个是卡拉扬唯一指挥过的肖斯塔科维奇的第四交响乐。他们两个还在莫斯科见过面,对我来说有很大的吸引力。我有一年没听他的音乐,那天就听了。因为我是一个艺术家,我会做出自己的反应。我们的无意识会对世界上正在发生的变化做出一些反应。先前我们一直在聊的无意识,它是绘画非常重要的力量。


文章来源: artnet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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