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与设计 -利来app官方下载

art ba ba

2023-06-08 10:57:00

进入大卫·杜阿尔 (david douard) 创造的景观仿佛遭遇一个突变的世界。其中的幻想与现实、压迫与逃逸、庇护与暴力,总在相互掩饰的同时企图揭露对方。就像杜阿尔最近在工作室中反复循环的音乐,说唱艺人lil ugly mane杂糅类型错综的采样,有时穿过酸性低频的噪音,有时在爵士乐的柔滑旋律下迸发出匪帮朋克式激进又天真的歌词,他让“子弹在空气中停滞”,或者用人工智能的声音持续追问“你是谁?”……这种来自地下自主的反抗意识,借以语言在传播过程中善变的能量,时时刻刻萦绕在杜阿尔的装置碎片周围——未知来源的诗句、不合惯习的标点、被更改语境的档案——伴随失调的声音片段,或沿着变形的无生命体的皮肤,以引诱和感染我们注意力的方式,断断续续地组建起一个被末日景象所腐蚀的情感环境。


大卫·杜阿尔,展览“o'ti’lulaby”现场,2020,frac ile-de-france-le plateau, 法国巴黎

摄影: martin argyroglo


但这些既零散、混乱、粗糙,又容易让人感到困惑的景象并非无迹可循。杜阿尔一方面通过雕塑、影像、声音、文本等媒介的重叠和混合来模仿当下人类的生存现状,设法让抽象的现实病症变得具体可见;另一方面,可能出于杜阿尔对不同形式的权威表现近乎本能的关注,他把日常生活中人们面对流行文化、数字技术、生命与死亡时的被动反应转化为刺激我们过时感官的催化剂,将废弃的现成物贯穿以临时的非等级化的文明。以至于那些在杜阿尔作品中频繁出现的荒诞场景和身体异化的表面,实际上并不仅仅作为一个充满政治指涉的明日寓言,也反映了杜阿尔的创作是如何作为一种当代经验的衍生世界而存在的。


大卫·杜阿尔,展览“o'ti'lulabies”现场,2022,serralves博物馆,葡萄牙波尔图

摄影:filipe braga


杜阿尔于1984年出生在法国南部的佩皮尼昂 (perpignan) ,在进入巴黎美术学院 (beaux-arts de paris) 学习之前,受到“美丽失败者” (beautiful losers) 运动的启发而走向街头。青少年时期的杜阿尔痴迷于次文化笼罩的涂鸦艺术,兴奋地游走在城市大大小小的街道。这在很大程度上让杜阿尔对社会空间、对集体实践、对文化批判以及信息的流通和表达都产生了区别于工作室实践的另类认识。尤其在公共和私密空间的交界融合之处,如同对巴什拉·加斯东 (gaston bachelard) 赋予空间心理维度的进一步扩展,杜阿尔为空间注入了政治意义上的隐喻潜力,它无法简单的通过知识获得定义,更多的被人们原始的直觉和模糊的想象一层又一层的包裹。于杜阿尔而言,所有那些不被注意的场所,都可能是有待被侵入和沾染的材料。


大卫·杜阿尔的装置作品《金丝雀感觉》与《光之皮层》于“心灵优化:大卫·杜阿尔、刘诗园双个展”展览现场,2023

图片由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摄影:孙诗


从2014年在巴黎东京宫举办的个展“mo’swallow”,到去年于波尔图serralves美术馆呈现的“o’ti’lulabies”,杜阿尔发明了类似唾液的微观语言,在经过成人欲望寄居的场所之后,化身疗愈孩童失眠的旋律。今年春天,杜阿尔围绕他对数字治理和互联网文化的看法,在ucca沙丘美术馆(“心灵优化:大卫·杜阿尔、刘诗园双个展”,策展人:方言)重新部署了他建构情景和叙事的语法策略,从坚硬的工业结构与网络世界有机杂交的场景中透露出更加不可控的交流模式。运作以拟人化的病菌,过往被视作障碍的事物变得愈发透明和难以捉摸,但观看者的不适情绪却也因此发展为他们进入作品的门径。似乎对于杜阿尔不受时间和地点限制的复合生态来说,意义一旦被确立,原先的载体便濒临瓦解。就像与杜阿尔进行以下对话的中途,他将这种闪烁、随机、重复的流变描述为——“创造一种在匿名的阻力内部连续进行的隐秘运动”。


大卫·杜阿尔

david douard


图片由巴黎桑塔画廊提供


 art-ba-ba:

你的作品常常被解读为互联网与我们当下生活的关联,从表面看,它们的确与我们在互联网中的浏览经验相似,都以一种没有明确中心的方式调动着我们的注意力。而观众在展览中的体验似乎也反映了你的创作方法,不仅涉及你对材料质地实施的转变,也有关人为意识对材料意义的干预。当你将互联网中的非物质性元素视为你的创作原料时,相较于更加没有边界的虚拟空间,你认为对其进行物质转化的必要性是什么?


 大卫·杜阿尔:

这个问题非常适合开启我们的对话。我的作品在本质上就是受到数字来源的物理存在而被激发的。它从互联网上出现的写作(博客、匿名诗歌等等),到社交媒体中关于不同“自我”的各种表现形式。


我的很大一部分工作就包括如何通过雕塑、装置和声音的形式将这种“流动”具体化。我相信存在某种矛盾的形式,它对于所有人都独一无二。也可能与我着迷于身体上的疏离和异化表现有关。我尝试使用不同的媒介,从电子屏幕到有机材料,同时结合那些在现实世界中几乎不可能见到的元素,在它们之间建立起一段特殊的关系,进而创造出奇特古怪的雕塑装置。在我的作品中,你可能也会经常看到一些权威形式的体现,或者更多的,对权威的诗意抵抗——但它们之间的角逐不存在所谓裁决的时刻,两者是平等的,它们一起运作,其中一方随时揭示着另外一方。


大卫·杜阿尔,展览“)juicy o’f the nest”现场,2014,纽约雕塑中心

摄影:jason mandella


 art-ba-ba:

无论是原本具有功能性用途的金属、塑料、玻璃,还是没有实际作用的图像和文字,它们如同一系列等待被激活的“被动的材料”,伴随偶尔打断我们观看节奏的声音片段,我们该如何理解你通过“分散材料的目的和功能”来促成现场开放语境的意图?


 大卫·杜阿尔:

我认为物体是其功能的殉道者。当我们想象如何重新使用它们时,实际上就已经赋予了它们某种政治意义上的职能,不仅意味着将它们从最初的功能中解放出来,也意味着为它们注入新的潜力。就像在机器里放入一粒沙子,我们周围的所有材料都有可能在“为” (for) 社会的层面变得无用。我想,为物体找到表现诗意的潜能或许和它的实际功用一样,具备同样独特的价值。对我来说,物体仅仅是激发和传播思想的介质,最重要的仍然是想法本身。它在观众和物体之间创造了一种并不那么客观,却又单一的关系,这个关系最初由我产生,然后传递给观众,而观众拥有他们自己创造全部叙事的权力。


你提到的“被动”就像我们在面对世界强制行进时的反应。所以我更加倾向于主动利用我们周围的事物,而非关注利来网是如何被利用的。我设想作为一个参与行动的角色,我可以不给予外界任何封闭的信息,以政治的眼光来考虑我的创作。


大卫·杜阿尔,展览“o'da'oldborin'gold”现场,2019,巴黎桑塔画廊

摄影:martin argyroglo


大卫·杜阿尔,展览“o'da'oldborin'gold”的衍生唱片封装

摄影:martin argyroglo


 art-ba-ba:

虽然你的实践一直围绕新数字技术对我们的影响展开,但却长期表现为“低技术”的装置形态,它们怪异、病态,甚至有时候看上去像是暂时的和未完成的。是什么启发了你制造这样矛盾的景象?背后是否意味着你对整个世界文化的消极态度?


 大卫·杜阿尔:

你提到的“低技术”很适合我,就像我在更年轻的时候盛行的“美丽失败者” (beautiful losers) 运动。这个文化运动与当时的滑板运动以及涂鸦行为中“自己动手” (do it yourself) 的态度有关,我现在仍然在延续这个态度,比如我在工作室里自己生产一切。实际上,我对技术本身不感兴趣,我关注的是人们对它的使用和它对身体的影响。


现在社交媒体上青少年的言论行为带给我很大启发,他们以一种“恶性诱导” (trolling) 的方式故意挑起争论和冲突,这种行为虽然很滑稽,却几乎是狂欢式的,有时甚至是浪漫的。我在他们的态度中看到了某种不易被察觉的抵抗形式——你也可以在我的展览中找到表达这种抵抗的符号,看到它们是如何以可见的面具、标识和文字的形式被表现的。但这种转译并不妨碍我与主流文化创造联系,在我看来,这反而有效传递了不同世代持有的不同理念。


大卫·杜阿尔,《zoal face dancer》,2019

铝、木头、灯泡、石膏、印刷纸、金属、磁铁、绢布、塑料

126 x 34 1/4 x 43 2/8 英寸

摄影:martin argyroglo


 art-ba-ba:

你对展览和作品的命名方式相当特别,例如你非常规地使用标点符号,在“)juicy o'f the nest”和“o’da'oldborin’gold”中用单引号制造阻隔和停顿;或者引导观众发出不符合日常习惯的语调频率,比如在读取“bat-breath.battery”时,从局促的口腔中产生的紧张节奏和匆忙的发音。你如何看待命名对你作品造成的影响?


 大卫·杜阿尔:

我知道这很容易让人感到困惑。但我确实迷恋这样一个事实:没有人敢念我的作品,或者展览的标题,因为人们害怕说错话。另外,发音“错误”还反映了社会对语言的编码。当面对一个困难的标题或者作品时,观众可能会感受到的不适实际上提供给我了一个机会,一个允许我把他们放置在一个不得不做的决定面前——观众要么选择进入作品,要么拒绝。这种未决却亟待解决的处境,以及对当下能量的传递,正是我认为呈现作品时最重要的部分。


大卫·杜阿尔,展览“bat-breath. battery”现场,2015,巴黎桑塔画廊

 art-ba-ba:

是什么让你第一次注意到语言?你认为现实世界中的语言和你在创作中表现的语言之间,存在哪些值得我们探讨的区别?


 大卫·杜阿尔:

我一直对口吃很感兴趣。在过去,口吃被认为是一种智力的体现,由于思维过于强大,反而让说话变得困难。后来,口吃却演变成一种消极的病理现象。在我看来,语言是造成人们相互疏远的重要阻碍,它首先划分了社会阶层。如果我使用了对某些人来说很困难的标题,你也必须告诉自己,这些标题对其他人来说可能很容易接受。不管怎样,我知道我在和谁说话。


我感兴趣的语言是不能被捕捉的语言,它不封锁自己,并把自己作为一种形式来探索。在这个基础上,我需要提到我很喜欢的作家威廉·巴勒斯 (william burroughs) ,他讲述了如何通过报纸上的一个切口去介入社会并改变事物的秩序。这种最初作用于文字的策略何尝不适用于物体呢?




大卫·杜阿尔,展览“o'ti'lulabies”现场,2022,serralves博物馆,葡萄牙波尔图

摄影:filipe braga


 art-ba-ba:

去年你在葡萄牙serralves美术馆举办的展览“o’ti’lulabies”让人印象深刻。展览中的图像和装置相互叠加、覆盖、混合,似乎没有一件单独的作品是完全独立的,它们不被固定,似乎可以移动,甚至想要尝试穿透墙体。能否结合你在不同空间中的创作经历,谈谈你对空间以及空间边界的理解?


 大卫·杜阿尔:

我喜欢占用那些我被邀请进入的空间,从美术馆到我家楼下空闲的仓库。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使用街道的墙壁来进行涂鸦,尝试在不同的社会空间和公共场域中贴附我对集体生活的体验。在今天的实践中,我也依旧保持着这种能量。


现在,我也经常会把我的创作与涂鸦联系起来。和涂鸦实践极为相似,重要的不是我在墙上写了什么,而是它的位置,以及它为什么总是回来,就像是为了萦绕一个抽象的信息而萦绕在公共空间里。让我着迷的地方也在于,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信息总是企图通过建筑,除了经常让我想到私人和公共空间的结合之外,也回到了我之前所提到的那些带有诗意的微小事物,以及暴力,机构和公共空间的权威——与文化相关的空间通常意味着某种权威形式的存在。我与它抗争,也与它玩耍,并在这个过程中整合我对自治空间的看法。尽管这些想法依然在空间中游荡、盘旋,却可以在实体装置的组织下获得意义。




大卫·杜阿尔,展览“o'ti’lulaby”现场,2020,frac ile-de-france-le plateau, 法国巴黎

摄影: martin argyroglo


 art-ba-ba:

在这些游荡的想法成为你作品永久的一部分之前,我很好奇你是如何捕捉、保存,和使用它们可能转瞬即逝的瞬间?


 大卫·杜阿尔:

我认为根据直觉行事的自由是必不可少的,但它必须遵循某种确切的指引。对我来说,这个指引来自我如何将我过去的社会经验对象化。观众是极具潜能的,他们完全可以通过他们自己的眼睛看到不同的世界。我的看法在最终并不重要,我们艺术家可能只是走私者。


此外,作者身份和利来app官方下载的版权的概念一直困扰着我。艺术家的名字就像一个诱饵,它其实拥抱了更有趣的有关集体的概念。尽管它总是不被看见,但它却是活着的,并且永恒的运动着。然而矛盾的是,雕塑冻结了这种运动,只留下生命的遗迹,但在一个物体中捕捉生命并使体验永恒的做法本身,却又是动态的一场生与死的游戏。


大卫·杜阿尔的装置作品《噢,河童》与《旋律》于“心灵优化:大卫·杜阿尔、刘诗园双个展”展览现场,2023

图片由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摄影:孙诗


 art-ba-ba:

你在最近ucca沙丘美术馆的展览“优化心灵”中展出的装置也曾出现在其他展览中。对于你而言,你如何处理同一件作品在不同展览中的呈现方式?在这次展览中,你考虑了哪些区别于以往的尝试?


 大卫·杜阿尔:

我思考了很多有关生命力 (vitality) 的问题,为了让创作连续的流动起来,我需要一直处在生产的状态。然而,无论作品之间是如何相互感染的,都不代表它们传达了相同的理念。我选择让日常生活滋养我的作品,有新的变化,有新遇见的事物,有新的音乐。就像一个巨大的花园,或者陪伴着我成长的家庭。我的作品在很大程度上是关于传播的,就像创造了舌头、嘴巴、液体和病菌,我似乎是很自然而然地在持续重做和重现作品。它们虽然始于同样的来源,结果却截然不同。我认为,作为艺术家,能够选择一种有机的、图像形式的语言本身就意味着极大的自由,这种语言不受限制,但却可以传播。所以,对我来说,重复也有它的意义。


大卫·杜阿尔,《光之皮层》,2020-2022

织物,丝网印刷的织物,皮革,丝网印刷的皮革,金属,塑料,玻璃,铝,11 4/5 x 63 x 23 5/8 ø 5 7/8 英寸

摄影:filipe braga


 art-ba-ba:

那我们该如何理解你作品中那些无法被常识解释的事物呢?例如颠倒物理逻辑的《结尾》(outro,2019) ,或者像是被神话关照的变形动物《现实》(reality, 2019),它们似乎不仅仅停留在当下人类、自然和技术之间的难辨关系,而是在一个受到生存危机威胁的异化世界中,指向一种持续有关“治疗”和“伤害”相互作用的过程。


 大卫·杜阿尔:

我经常把物体看作是通向内在化思想的门户。作品《光之皮层》(cortex ov light) 就很好的说明了这一点,它由一个婴儿汽车座椅和沙发的一部分组成,暗示了物件和身体之间的关系,例如它所激发的身体的不动性,以及为身体铺设的无行动的状态。类似的,在展览中放置的小瓶气体也体现了这一点,这些气体一旦被吸收,就会让你感到头晕。这种进入内省的状态引起了我的注意,尤其是这个过程中所发生的一系列不易被人察觉却不间断的活动,比如你闭着眼睛,也能看到东西。在很大程度上,我的作品试图说明观众从其身体内部的反应中看见的事物,这也是我作品中较为亲密的部分。


我知道,我们生活的环境会影响我们思考事物的方式,反之亦然。我的意思是,我们对某处地方产生的感受,或者说我们赋予这个地方的感觉,常常会浸染我们的所思所想,这是迷人的体验。就像给予非物质的经验以物质性的表现一样,对我来说,事物的精神性和物质性一直在交流,场所也是身体的一种形式。


大卫·杜阿尔,《结尾》, 2019

棕色皮革沙发、绢印皮革、铝、石膏、鱼网、贴纸,57 1/8 x 42 6/8 x 42 1/8 英寸

摄影:martin argyroglo


大卫·杜阿尔,《现实》,2019

塑料,7 2/8 x 5 1/8 x 6 6/8 英寸

摄影:martin argyroglo

 

 art-ba-ba:

最近有什么启发你或影响你创作的事物?


 大卫·杜阿尔:

我刚刚看了美剧《最后生还者》(the last of us) ,读了马克·费舍尔 (mark fisher) 生前最后一份演讲的稿件《后资本主义的欲望》(postcapitalist desire)。我在工作室重复听lil ugly mane的歌。所有这些都在最近启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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