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12日,艺术交易商韦格带着一位神秘客户的指令,走进纽约佳士得,任务是买下一幅明确指定的作品。
“他给了我一个数字牌,让我尽管出价。。。无论多贵,他势在必得 ”
那是当晩第8件拍品——克里斯托弗•伍尔1988年创作的《现代启示录》。
严格来说,它甚至不能算作绘画——高两米的白色画布上只有几个黑色大字:“sell the house sell the car sell the kids”。
apocalypse now,christopher wool,1988
台词取自导演科波拉根据越战改编的同名电影《现代启示录》。美国大兵决定叛变前留给妻子信中的话——“卖房,卖车,卖娃”。
电影《现代启示录》海报
作为一件脱胎于纽约下城街头涂鸦的前卫之作,《现代启示录》从纳粹时期德国逃亡到法国的难民,到亿万富翁弗朗索瓦•皮诺,前后6次易手。
其中一位藏家甚至把它挂在杰奎琳•肯尼迪童年公园大道的豪宅里,作为金融抵押的工具,从摩根大通获得贷款。
佳士得原本估计《现代启示录》的成交价会在1500万-2000万美元间,已是其之前作品成交纪录——770万美元的两倍以上。
但出人意料的是,《现代启示录》最终成交价为2640万美金,是25年前初始价格的3500倍!
而就在距离此次拍卖前18天,古根海姆美术馆刚为伍尔做了职业生涯中期的大型回顾展。在艺术界,这近乎加冕礼。
屡创佳绩 ——
美国当代艺术家克里斯托弗·伍尔 christopher wool,曾在艺术圈引发热议——焦点就在那些看似缺乏技术含量的作品,和日益水涨船高的价格。
2010年,伍尔已经以当代绘画挑战者的姿态,与米歇尔·巴斯奎特、陈逸飞、理查德·普林斯和杰夫·昆斯等当红艺术家平起平坐。
更有甚者,2012年伍尔的作品《blue fool》——只是白色画布上四个硕大字母 “fool”(傻瓜),就在佳士得春拍中落槌770万美金天价!
2003年至2013年的10年间,伍尔的作品价格指数飙升了12倍!拍卖会上转手的价位就至少是200万美金。
随后的2014年,伍尔以超过2,600万美金的拍卖收入创个人历史新高。2015年作品 《无题》,佳士得拍卖成交价居然直接跃至7560万美金。
这价格上涨的速度,真心没谁了。
伍尔其人 ——
1955年出生的伍尔,早年在波士顿生活,1973年搬至纽约,随后进入纽约摄影学院学习,成为jack tworkov及harry krame的助理。
没过多久伍尔便辍学,转战地下电影及音乐创作。1980至1984年,曾担任装置艺术家joel shapiro的工作助理。
相较80年代出道的纽约下城同辈,伍尔属于大器晩成者。当当源源不断的钞票流向朱利安·施纳贝尔和罗斯·布莱克纳等同辈时,伍尔依旧籍籍无名。
1987年的一天,伍尔偶然目睹纽约街头一辆白色面包车上喷绘着黑色涂鸦——“luv”(爱)和“sex”(性),突然产生了文字画的创意。
伍尔用这些单字做的即兴涂绘,开创了一个全新的艺术类型——标志性的模版文字绘画——将熟悉的字词短语,重新加工成语法抽象、形式简化的组合。
比如《现代启示录》的黑色字句——伍尔将它们引入纽约的车水马龙,仿佛时刻提醒着过往的人们,战争的伤害永不会消散。。。
系列文字讽刺作品以某种独特的姿态审视着周遭,充满了质疑、警示甚至讥讽……影响力瞬间引燃。
1988年4月,伍尔与robert gober在美国纽约303画廊举办联展。投射灯的照射下,《现代启示录》首度亮相,对面是gober的三件小便池雕塑。
展览轰动一时,有一对夫妇将展品统统买下。
“它恐怕是当年的年度之作”
——理査德_弗洛德 纽约新美术馆首席策展人
之后一年,股市大跌,经济衰退,艺术圈一蹶不振。。。
“伍尔的这句毁灭性的文字,仿佛1980年代末的灾难预言”。
文本在当代艺术中从未缺席——从立体主义以拼贴手法呈现的报纸,到勒内·马格里特对语言暧昧性的究问;
从杜尚对艺术边界的反视觉探索,到波普艺术对广告语的挪用——文字对艺术的去物质化效果到达观念的顶峰。
这种视觉诗性的蓬勃发展,持续游走在图像学与美学边界,通过文字重复的沉默杂音展开穿越时空的对话。
伍尔标志性的模版文字画,用网格系统排布字母,通过刻意选择的语汇,影射电影、电视和其他艺术形式的表征,陷于流行和传统之间。
比如1990年的《无题》——“run dog run dog run” 就呼应了童谣或民间传说中的打油诗,暗示了艺术形式与大众文化间的隐秘关联。
非标准的间隔、充满距离感的重复语汇,非常规的断字间距、以及刻意营造的拙朴节奏,晦涩的传达着沟通被破坏的残碎感知。
如同“荒谬的平面设计”,伍尔通过合并“随性涂鸦与正式绘画”,用全新的艺术语汇激发出一种“抽象但可读”的符号学矛盾。
“这些 ‘画字 ’说了很多
却又什么也没说 ”
——艺评家 achim hochdorfer
black book, christopher wool,1989
正值西方评论界质疑抽象艺术穷途末路之际,伍尔以独特的切入方式,不断研究和探索抽象绘画的复杂性,创造了一个材料与形式不可分割的世界。
之后伍尔几乎完全摒弃传统画笔,而是运用包括铝、丝网、清漆、摄影、涂料辊和模板,通过工业生产过程和技术,将更多有潜力的媒介带入创作。
untitled , christopher wool,1991
例如90年代初的《无题》系列,将装饰用的黑色图案,用刻痕滚轮印在涂有铝的白色背景上,产生类似墙纸的风格。
通过贴“壁纸”的油漆滚筒,将更“普通”的视觉特征引入概念艺术框架。
untitled, christopher wool,1993
继安迪·沃霍尔定义的波普艺术之后,伍尔扭曲了绘画的边界,通过拒绝色彩和构图的介入,在尊重传统表达方式的同时,拓展了艺术的概念。
事实上,作品本身带有深刻的后概念主义思维方式,旨在“阐明”艺术不需要承载内部意义,而是充当更广阔的艺术实验中精神对话的载体。
在多样化的艺术实践中,伍尔通过创作过程的物理特性和技术实践,从大众文化如平面媒体、广告、音乐和电影中转移元素,作为创造手段,在绘画和媒体间制造冲突和对话。
"untitled" & "i smell a rat" , 1994
喷枪喷射、纸张拓印、色磙复制。。。通过重复和分层、滑动和错位、谬误和再现,打破原有秩序,暗示沟通的断层与结构的崩溃,显示出深度和平直之间的平滑张力。
untitled, christopher wool,2000
自21世纪初以来,伍尔几乎完全以抽象的形式创作,通过一次次复制、擦除和数字操纵,调动和更新绘画的表现力。
它们都具备一种属于伍尔的抽象意味——随性的笔触和色块,抽离的现实与虚空,既深奥,又脱俗。
巨幅帆布和丝网印刷中,猛烈的线条与间歇性的滴彩,让人联想到杰克逊-波洛克或布莱斯-马顿画面中的形象。
近年代表性的《无题》系列,伍尔用喷枪喷绘黑色瓷漆线条,再用蘸满稀释剂的破布繁复擦磨,直至整幅画面被微妙的灰色调覆盖。
untitled, christopher wool,2002
“伍尔用喷漆枪在画布上随意喷射
开创了一种全新的波普艺术形式”
——《纽约时报》
在此之后,伍尔还利用丝网印刷,再度将早年作品中的图案印制成层次更为密集的作品。
甚至结合摄影,将照片曝光为丝网印刷的底片,复制照片中的元素。
my house i, ii, and iii,2000
蓄意为之的表现主义特征,直指长久以来形象建立与破坏的抵触性冲动——
在大片平行与垂直的形象与反向流淌的色滴中,用介于抽象和流行间挥之不去的可能,交织刺激出全新的视觉感受。
untitled, christopher wool,2004
一系列痕迹、图案、笔触和喷绘的扭曲线条,形成抽象与形式间的对话,既体现了绘画的“媒介”属性,又表达了“无形/有形和混沌/秩序”的概念。
大规模的“灰色绘画”从加减的循环中出现,黑色线条的缠结反复擦拭成朦胧的洗涤效果——底层色块象征混沌、随机、直观和感性,表层线条则强调秩序、理性、逻辑和简洁。
untitled,christopher wool, 2007
被理性线条掩盖的感性色块,隐喻了伍尔试图消解绘画深层涵意和表达方式的愿望。
作品模糊了两极对立、可见和不可见之间的区别,融汇了“计划式的图案制作”与“自发式的创造潜力”,通过创造“内在与毁灭之间的冲突”,质疑绘画的自主性和局限性。
伍尔结合20世纪50年代的抽象表现主义,60年代的街头流行文化,以及70年代的概念艺术,吸取近现代艺术史的精髓,从现有的艺术语境中创造新的对话,指出未来绘画的全新可能。
untitled,christopher wool,2014
其核心是从古至今如何构想、实践和体验各种图像的过程——在肯定与否定中自我寻觅,并在不断调整中继续推动,乃至寻找到全新的创作途径。
当感叹如此的艺术过于荒唐晦涩之时,伍尔的作品实则提出了前所未有的质疑和拷问:
绘画到底是什么?
portraits, christopher wool,2016
伍尔并不试图特立独行或标新立异,但这种不断试图“建立与破坏”的思维方式,却是当代艺术应具备的某种魄力。
备受追捧 ——
除了艺术市场居高不下,伍尔还受到众多明星、名人的追捧。
特朗普的千金伊万卡就特别钟爱伍尔的艺术,还根据作品中蓝白相配的色调,设计了原创手袋。手包风格与背景的伍尔画作相得益彰。
此外,艺术大师弗洛伊德的女儿——时尚设计师贝拉·弗洛伊德,也很欣赏伍尔的艺术。曾多次提到欣赏伍尔的文字画作和语言魅力。
最会玩跨界的时尚潮牌supreme,艺术嗅觉及其敏锐,只合作当红艺术家——在柏林艺术馆举办的合作款滑板艺术展,伍尔也位列其中,备受年轻人追捧。
更有甚者,权志龙在instagram也发布了伍尔作品《run dog run》的图片,与同名专辑《kwon ji yong》中《bullshit》歌词“run dog run that's wool”隔空呼应。
通过流行音乐表达对伍尔的致敬。
不可否认
伍尔作为概念艺术家的成就比画家大
其作品的核心
是跨越了三十多年,直至今日
如何构想、实现和体验图像的过程
他用疑问和探究的方式
通过工具和技术的拓展实践
用独特处理方式带来全新视觉感受
揭示了抽象和流行文化之间
挥之不去的可能
让绘画成为颠覆性的全新领域
如今的伍尔
已公认为影响力最大的艺术家之一
甚至是美国当代最伟大的艺术家
无论你喜爱与否
都阻挡不了艺术市场追逐的步伐
由始至终
历史的进程都在不断揭示
艺术和绘画有无穷无尽的可能
也许,是时候放下执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