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和西方从来都不是被一条轴线划分的两极。一直以来都有多个相对存在的“东方”和“西方”：你的东方可能就是我的西方。正是由于重新诠释和重塑，而非地理位置，决定了整个欧亚大陆充满活力的文化交流。
让我们考虑一个隐喻性的“中心”。佛教传播的重要角色之一就是贵霜帝国（kushan empire），他们最初由来自草原的游牧民族组成，定居在中亚南部和印度次大陆北部——位于罗马帝国、美索不达米亚、波斯、印度和中国之间的一个结点。哲学的早期实践者用刻在石头、土块、木材和青铜上对事物的描述、草图和图腾进行信息收集与交流，有时还会用到硬币和装饰物的形式。由于在图像的传播过程中，材料总是脱离不开形式，所以只有“形式的不断延续”，或者说是“持续发展的形式”。而在今年的巴塞尔艺术展香港展会上，一些艺廊的展览重点就是在人物和材料的流动过程中塑造出的想象力。
《le flou des origines》（2006），朱德群，图片来自艺术家遗产
例如，位于北京和纽约的墨斋（inkstudio）就在工笔画技巧方面进行了深度空间与时间的跨文化对话。工笔画起源于中国，通过佛教壁画沿着丝绸之路传播，完善并演变为唐宋时期的御用绘画风格，体现出高度的明暗分化和构图布局。这一传统影响了朝鲜、日本等地的宗教绘画，然后通过元朝和蒙古国之间的交流，以微型绘画的形式回到了它的发源地。中国当代艺术家劳同丽就用传统的工笔技法，以紧凑且有力量感的笔触为特点，创作出精彩绝伦的水墨作品，让人联想到丛林树冠或是静脉系统。例如，他从2018年创作至今的系列作品《地平线之上：天空》（above the horizon sky）具有动态的构图，可以追溯到经典不朽的山水画，引发人类、自然与技法间形而上的紧密联系。
《社畜态》（2020），曾建颖，图片由艺术家及墨斋提供
另一位艺术家苏煌盛也巧妙地运用工笔画传统，坦诚而富有诗意地描绘了日常生活，将数字时代下人们熟悉的图像融入东亚风景画的元素中。例如，艺术家创作于2019年的作品《拳击》（boxing）呈现出一场拳击比赛中出拳的具体定格瞬间，充斥在整个画面的手臂肌肉映入观众眼帘，如同山脉一般延伸于长达2.5米的画卷之上。曾建颖（tseng chien-ying）的水墨画——或者艺术家本人更喜欢称之为“东方的媒介和材料”的作品——通过细致入微的面部表情、风格鲜明的身体和渲染性的装饰性环境，传达了当代生活中难以言喻的社会压力，这些都与激发其灵感的敦煌莫高窟的佛教壁画相呼应。
《丽比多之欲-05号》（2017），劳同丽，图片由艺术家及墨斋提供
尊彩艺术中心（liang gallery）为台湾先锋画家陈澄波、朱德群和席德进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这些艺术家在油画和水墨画创作方面不断地进行实验，将自己的情感与外来吸取的创作方法相融合。他们曾在中国和日本接受绘画训练，并活跃于20世纪中后期，既受到西方绘画的影响，同时也有自己的艺术传统和审美敏感度。他们流动的创作之路反映了当时更广泛的历史。1930年代，朱德群曾在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如今的中国美术学院）学习，师从曾于法国受过训练的绘画先驱吴大羽和方干民，1949年朱德群移居中国台湾，1955年移民到法国。陈澄波则于1920年代在日本学习油画，后来在上海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到台湾继续创作直到1947年不幸去世。陈澄波以其对台湾风景的生动描绘而闻名，被誉为台湾的现代艺术之父。
《淡水风景》（1935），陈澄波，图片来自艺术家遗产
galeria mayoral为巴塞尔艺术展香港展会策划的展出项目，致力于呈现1959年至今亚洲文化对西班牙艺术家的影响。费南度·索培尔（fernando zóbel）的单色画作《celina》（1959年）以其细长而有控制力的线条吸引着观众，这是一种以书法的方式运用黑色颜料表达的抽象风格，用于强烈反对西班牙弗朗西斯科·佛朗哥（francisco franco）于1939年至1975年的统治。艺术家通过用注射器在画布上添加油画颜料来达到这种效果，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是“一种情感上的即兴创作”。受中国和日本艺术和书法的启发，出生在菲律宾一个西班牙家庭的索培尔，在1950年代于美国学习期间发现了抽象绘画，其中最著名的是马克·罗斯科（mark rothko）的作品。索培尔希望把激发他的各种艺术风格和历史交织在一起，他就是一个罕见的跨越三大洲艺术世界主义（cosmopolitanism）的例子。
左：《pols de vellut vermell i collage (red velvet powder and collage)》（1967），安东尼·塔皮埃斯，图片由saskia-苏富比马德里（私人收藏）及马德里jesús de la fuente收藏（私人收藏）提供；右：《orilla 69 (bank 69)》（1982），费南度·索培尔，图片由rafael pérez-madero收藏与fundación caja madrid提供
galeria mayoral展出的作品还包括安东尼·塔皮埃斯（antoni tàpies），他的作品强调了东西方艺术与哲学之间长期以来的动态交流。在佛朗哥统治期间，西班牙的边境几乎被关闭，塔皮埃斯作为一个狂热的读者，在佛教禅宗和印度教吠陀（hindu vedas）的教义中找到了他的精神家园。佛教中“空”的概念作为无意识行为在画布上的物理表现，意味着寻求事物的更深理解，这在他的抽象表现主义作品中得到了特别的共鸣。与所有这些艺术家一样，我们在塔皮埃斯的创作中看到的是一个重新诠释和重塑的过程——通过对历史、哲学和艺术史的观察——以及不断的实验。它们共同让我们窥探到欧亚大陆现当代绘画的跨越地域和超越历史的趋势。
《celina》（1959），费南度·索培尔，图片由马德里edmund peel & asociados（西班牙私人收藏）提供
本文作者由宓是卡塞尔大学（university of kassel）/文献展研究所（documenta institut）艺术与经济学方向的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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