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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菜园坝 ©包雨欣

重庆，奇幻的城市，“山城”“码头”“8d”“魔幻”“网红”“粗野”，各种眼花缭乱的标签试图概括这复杂的系统，但又都像火锅上那一层红油，翻腾热烈却不得要领。

那在城市中是否存在一个能代表这座城市的独一无二特质的纪念碑？去浓缩那些抽象的具体的、丰富的混杂的重庆，成为那一块方正的小小的火锅底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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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城市纪念碑

提名名单

是解放碑吗？虽然本身确实是一座实打实的纪念碑，且又位于重庆城的空间及意义中心，但其象征的特质及时间都只是一个切片，恐怕无法胜任。

解放碑

是朝天门吗？作为历史的朝天门位于两江交汇之处，确实可说是重庆城的源头。但作为现在与未来的朝天门，特别是身后来福士广场的建成，这里已经和日常生活切断了关系，巨大的建筑体量带来许多争议，或许重庆人民自己都不买账。

朝天门与来福士 图源：safdiearchitects

甚至是重庆房子吗？诚然它确实有诠释整个重庆的野心，但可能也只是建筑学意义上的诠释，走出学科的象牙塔走到大街上去问，可能一整天也找不到几个知道这座房子的重庆人。

重庆房子 ©尤加利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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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现“重庆性”：

纪念碑的标准

作为纪念碑，就应该能代表重庆的特质，作为空间和精神的属性，只能在重庆才能被“制造”出的场所，体现出一种独一无二的“重庆性”。

众所周知，重庆地形地貌特殊，山水相依，复杂的地形给城市建设带来巨大的挑战。纵观重庆这些年出圈的网红要素，可以发现物理空间层面上很大一部分是由于应对复杂的地形而产生的“奇观”。

而这其中，作为体量大、公共性强的基础设置，特别是交通基础设施成为出镜率最高的存在。可以说，复杂的地形带来繁杂的交通，形成的奇观造就网红的重庆。是其“重庆性“的空间特质。

重庆苏家坝立交©包雨欣；重庆长江索道及东水门大桥©秦志江；重庆牛角沱站©包雨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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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总有人以火锅来形容重庆的文化及性格，炙热火辣又包容一切

这样说可能有环境决定论之嫌，但从“以憨直地应对周遭环境与内容为优先目标“的建物在重庆遍地开花的情况，城市营造侧面反映出重庆的码头文化、江湖文化，区别于精英的、精致的、庙堂的城市文化。

烟火与市井，坚韧与江湖，生猛与野性，是重庆的性格特征。是其“重庆性“的精神特质。

交通茶馆

那究竟哪里同时拥有如此的“重庆性“，具有空间和精神的特质，成为重庆城真正的纪念碑？本文提名——菜园坝

菜园坝位于重庆市渝中区，地处长江北岸，与南岸区隔江相望，是重庆主城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菜园坝的地形复杂，高差达50多米。为了适应山城的特点，解决交通拥堵和连接上下半城的问题，菜园坝搭建了一个了由轻轨、立交桥、大桥、隧道等形成的复杂交通网络，实现了空中、地面、地下三维立体化运输。

除了复杂立体的交通体系，具有市井气息的日常生活也是菜园坝的一大特色。混杂的业态、密集的小店、意想不到的各类小商品，形成一种独特的市井氛围。

由此看来，菜园坝具备了作为重庆城纪念碑的初步资格。而进一步的审视，则从四个尺度进行解析。

重庆菜园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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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通系统

的“宇宙中心” 

尺度：xl 城市整体格局

交通系统是一个城市的骨架，通过骨架看区位，纪念碑总得建在城市中心吧。

路交通网

1952年，成渝铁路建成通车，是中国西南地区第一条铁路干线，中国三横五纵干线铁路网的一横，也是新中国成立后建成的第一条铁路。

成渝线重庆的终点站——重庆站便设在菜园坝，成为一个尽端式车站。

从此，菜园坝就成为重庆人出发与回家的地点，众多初到这座城市的人双脚踏上土地的第一个地方。

轨道交通网

位于上半城的两路口地铁站，是重庆轨道交通1号线和3号线的换乘站

地铁1、2、3号线是重庆建设最早也是客流量最大的“御三家”，而东西向的1号线与南北向的3号线以十字形定下来轨道交通网最开始的骨架。

1号线路向西连接沙坪坝站以及沙坪坝商圈，向东是解放碑商圈，3号线向北连接重庆北站以及江北机场以及观音桥商圈，向南是南坪商圈

两路口可谓是重庆的十字路口

而在下半城，规划建设中的“重庆站”地铁站，分别所在18号线和27号线，前者向南连接到杨家坪商圈，后者东西向分别快速连接沙坪坝站和重庆东站。

菜园坝这下要成为宇宙中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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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居于“鹅项”

的地理咽喉

尺度：l 城市区域格局

“两江交汇而生重庆”，长江与嘉陵江共同塑造出重庆城主城区的城市形态。

两江形成狭长的半岛形陆地，因其全境在重庆市中心的渝中区，故称为渝中半岛。而这个半岛从天上看，那就是一只鹅。

重庆人民对此十分认同，并将这只“鹅“的颈项处直接取名鹅颈项，又叫鹅项岭，后逐渐被称为”鹅岭“。

而菜园坝的位置便正好在这鹅颈项下方的长江水岸，所以不论是从地理意义上还是生物意义上，都可以说菜园坝是渝中半岛的咽喉。嗯，符合纪念碑的选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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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体的城市

与“打搅搅”的交通 

尺度：m 城市节点格局

山形水势

之前提到，重庆城的格局离不开长江和嘉陵江，重庆也被称为“江城”

彼得·钱德勒（中文名何伟）的重庆经历写成的书直接被他以《江城》命名（虽然这本书主要发生在涪陵而非重庆主城）

《江城》 [美]彼得·钱德勒 著.

但重庆另一个更为鼎鼎大名的称呼则是“山城“，渝中半岛起伏的山势、较大的高差将重庆分为上下半城，而地铁1号线的走势基本上接近上下半城的分界线

“江“和”山“，共同构建了渝中半岛的山水格局。

车行交通

如此一来，作为城市血管的车行道路该如何处理这来者不善的巨大高差？

不过好像这城市道路才是来者，对这密集的等高线无非两种方法——平行和垂直。

平行等高线在菜园坝这里有三个不同高度道路，从下到上分别是：滨江的长江滨江路（长滨路）-菜袁路、半山腰的南区路、最高的中山路-长江一路。

其中，由于长滨路与南区路水平距离较近而高差较大，甚至出现了1楼是加油站，6楼还是加油站的“奇观”。

而另一种垂直等高线的方式，具体表现为“逢山开道，遇水架桥”。

除了“山城”“江城”，重庆也被称为“桥都”，主城有29座跨江大桥。长江上共有81座桥，36座在重庆，接近一半。

菜园坝这里便有一座横跨长江连通南岸的菜园坝长江大桥，上面是车行道，下面是地铁3号线。是为“遇水架桥“

菜园坝长江大桥 ©包雨欣

而“逢山开道”则是位于下半城的车行道，向北开挖八一隧道、向阳隧道，直接横插“重庆鹅”的咽喉直通我们《重庆制造》首期的主角——牛角沱。

上中下三个标高的平行等高线车行道，跨江大桥、隧道的垂直等高线车行道，如此复杂这可怎么组织，只有请来菜园坝立交桥这位救命菩萨。地形如此复杂，交通“打搅搅“也在所难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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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杂的业态

与诡谲的建构筑物 

尺度：s 城市微观格局

步行交通

在区域尺度上，车行的问题解决了，那在更微观层面的步行呢？要是这里没有人只有车，那这里只是一个庞大的立交机器，纪念碑的精神属性无从谈起，可能只能沦为墓碑。

步行主要解决两个问题，一个是跨过菜园坝立交带来的步行阻隔的新问题，一个是连接上下半城的老问题。

关于前者，地面是车道横断，天空又被立交所占据，可怜的行人只有走地下通道。

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更何况这是在重庆。受到菜园坝商业市场的扩散，地下通道顺理成章地演变为现在的地下商场，这里可以说是重庆最野性的地方。

肉菜混杂的菜市场，小面面汤滴上的二手老书，纠缠不清的摩的和算命人，穿梭其间的山城棒棒们……就此打住，再写下去就是另一篇文章了。

左右滑动查看图片 图源：重庆旅品

而后者的解决方法便是重庆随处可见的梯坎，爬坡上坎，就是重庆人的日常。建兴坡大梯道，连接上下半城的两路口和菜园坝。

从两路口地铁站出来，初极狭才通人，昏暗无光，继续往下走又豁然开朗，阶梯也不等宽，最宽20米，最窄只有8米，变幻莫测

道路两旁，诶？出现了和地下通道一样的情况，各种不同的店铺鳞次栉比，其间还有隐藏的背后的居民楼的入口。

左右滑动查看图片 图源：重庆旅品

同样是联系上下半城带有丰富业态的十八梯，于2022年完成了一期的改造并对公众开放，当时便有很多声音对全部推翻重建的改造方式十分不满，认为那是假古董，迪士尼式的景区，根本没有了“重庆味道”。那可能鲜有人注意的建兴坡大梯道正巧保留了这份味道。

全部推翻重建的十八梯

垂直交通

在建兴坡大梯道所处的位置，以前是两路口缆车，建成于1953年，是重庆解放后修建的第一条缆车线路。建成时日客运量为9000多人，上世纪80年代改造后，日输送旅客高达5.8万人次，是当时主城的重要交通工具之一。

两路口缆车

 可以说，两路口缆车是如今重庆“8d魔幻网红“的祖师爷，而在那个年代，两路口缆车与山城电影院便是是重庆人们的共同记忆。

而后来到了1996年，在一旁的皇冠大扶梯建成，两路口缆车退出历史舞台，菜园坝一举成为渝中母城最热闹的地方。

皇冠大扶梯长112米，提升高度52.7米，是亚洲第二长的单体坡地自动扶梯。而这里正成为公共交通解决复杂地形的代表，成为了社交网络上必玩的打卡点，成为了一种独特的有辨识度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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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造

made in……

《重庆制造》是要完成一个从“城市观察”到“城市建筑”的完整的生产过程。

现在我们希望能够总结一下为什么菜园坝能成为重庆真正的纪念碑，以及这一纪念碑是如何被“制造”出来的：

铁路制造流动性

区别于山地水运码头的货物集散，因为菜园坝是老成渝铁路的终点，铁路交通突破了山地的局限，真正带来一种工业化的大运量和资本、人口、商品的集中。

而现代的城市地铁轨道交通又将各类大型交通基础设施的直接连接，第二次加速了这种人流、活动流的集中与交换。

区位制造城市意象

菜园坝位于在物理空间上是渝中半岛的咽喉位置，在重庆人对城市的意象地图中是重庆母城的历史门户。区域格局是菜园坝具有独一无二“重庆性”的必要前置条件。

江山桥隧制造空间奇观

山城 江城=桥都，山城地势与区位使其成为机动车交通的关键枢纽，直接导致了多条公路、桥梁、隧道在这里汇聚，菜园坝立交桥这一大型城市基础设施便横亘在此，成为其能代表“重庆性”空间属性的高声宣言。

山地空隙制造野蛮步行生活

交通设施带来连接的同时又带来人行空间及活动空间的隔离，可是在轨道交通、机动车交通之外的大量山地空隙空间，必须要步行交通来通行连接，这些空隙使重庆的日常生活得以肆意野蛮地生长。

我们再来回看一下纪念碑的选取标准：

“重庆性”的空间特质：复杂的地形带来繁杂的交通，形成的奇观造就网红的重庆。

“重庆性”的精神特质：烟火与市井，坚韧与江湖，生猛与野性，是重庆的性格特征。

综合以上，菜园坝能带给我们今天的城市与建筑哪些启示呢？使得“made in chongqing重庆制造”得以延续“重庆性”：

复杂生发复杂，流动维持复杂

“牛角沱”一期“制造”出的第一条便是“将复杂性进行逻辑组织”，这一条仍适用于菜园坝，而继续往下深挖可以看到，无数的更加复杂是由复杂生发而来（当然这一切依旧在逻辑组织的框架下）：

复杂的地形生发复杂的交通、复杂的交通带来复杂的空间、复杂的空间带来复杂的景观、流线、活动……

而这一切又是以交通为基础的，那交通的流动性使得这样一个复杂系统不会死亡，像血液一样源源不断提供养料，是持续的、连续的。

菜园坝是由流动性形成地动态的纪念碑。

空隙滋生例外，例外产生活力

如果说大型的城市基础设施是自上而下的，那由此产生的空隙与割裂们自有办法自下而上地肆意生长。各种意外的、离奇的、规划设计之外的连接与活动由此而生、这也契合了重庆的精神特质。换个说法就是“没有条件，创造条件”。

而正是这种例外往往最能带来最为持久、最具生活化、最接地气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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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ending

2006年10月22日，位于龙头寺的重庆北站建成使用，菜园坝火车站熙熙攘攘的人流慢慢稀释。其后正是其复杂的地形导致了菜园坝火车站错过了高铁建设的更新机会。2022年6月20日，菜园坝火车站正式停止办理客运业务……

我们这样花里胡哨地分析了一通，无非就是想证明菜园坝多么得厉害、多么得生猛、多么得能代表我们心目的中的重庆。然而城市大步昂扬的发展可顾不上你这所谓的“制造”，或许这更加印证出菜园坝果然是重庆真正的“纪念碑”。

重庆站©️汪子涵

参考文献：

[1] (日)贝岛桃代、黑田润三、塚本由晴著.made in tokyo东京制造[m].田园城市,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