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尚的历史看似无缝衔接，实际上却空空如也。就像日式庭院里的石头一样，石头与石头之间的缝隙过于开阔而无法行走的地方，就必须再放一块石头。”森永邦彦说道。而他是放石头的人。
森永邦彦（kunihiko morinaga）
在2023秋冬巴黎时装周的anrealage秀场上，来自“philosophy and biology of umwelt”系列中的数套纯白的套装在经由光线装置的扫射下，由原来的纯色缓缓地显现出了鲜亮的色彩与图案，如同神奇的魔术，转瞬即变，惊艳全场。
这几套神奇的衣服均是由anrealage的设计师森永邦彦（kunihiko morinaga）以光致变色纤维作为主要面料制成，该材料的特性是会在太阳光或紫外光的照耀下发生颜色变化，但当光线消失之后又会在一段时间后可逆地回归本来的颜色。为了向大众展示这一点，森永特意在秀场搭建了一个紫外线灯照射的装置，当装置由上至下移动时，原本穿在模特身上的白色衣服，就会逐渐显现出了其他颜色与印花。
“我们容易对服装抱着理所当然、欣然接受的态度，为了打破这种成规，我们才在寻找非日常。譬如当我想到色彩的非常规时，它就是没有色彩的概念，于是就有了这一件光致变色的衣服，它的颜色与太阳相关联，”森永点明了该季色彩的灵感所在，“天空的颜色会随着时间而变化，这取决于光的反射变化。从朝霞的紫红色到白天的蓝色，晚霞时天空又变成了橙色，夜晚则是深蓝色。此外，日本四季分明，景色一年四季都在变化。春天有盛开粉色花朵的树木，夏天树叶变成绿色，秋天则是变红，冬天就会枯萎变棕色。我想，就如同天空的颜色会改变，季节的颜色也会改变一样，那么衣服的颜色是否也能够改变呢，就像世上的一切都在变化。”
这并非森永首次使用光致变色纤维，该种材料一直以来都是他极具代表性的元素之一。他首次在anrealage 2013秋冬中运用了此类材料，随后又在2016春夏“reflect”系列中，将这种材料制成了具有“隐藏印花”的服装——当观众使用智能手机和闪光灯去拍摄这些衣服时，闪光灯的光线会让一些肉眼无法看到的花纹和图案在光线闪烁中慢慢显现；在2019春夏系列“clear”中，森永又设计了两条颜色不同但款式相同的裙子——其实它们实际上是两条一模一样的裙子，均由光致变色材料制成，只是其中一条裙子在登台前被特意用紫外线灯照射过，才会显得色彩与另一条截然不同，彼时森永在采访中解释：“人们的情绪并不稳定，所以经常发生变化，我认为服装应该也能够发生改变。”
日常与非日常 在日语的品牌介绍中，anrealage中的“unreal”被翻译成了“非日常”，因此该品牌名还有另外一层含义，即“在时代中寻找日常与非日常的共存”——关乎日常与非日常的界限的思考，对森永而言，这是他事业生涯开始的契机。 “我是在18岁时意识到这一点的。”森永说道。正如martin margiela之于raf simons有着时尚启蒙、灵感激发的灵魂导师作用，森永的时尚启蒙者是他后来的早稻田大学的前辈神田惠介。18岁时，森永第一次亲眼目睹时装秀，但那并非来自专业的t台秀，而是由才22岁年少气盛的神田在一列运行中的电车中举办的时装秀，模特穿着作品在电车上旁若无人地走来走去。而那辆电车是学生时代森永日常上学回家必坐的交通工具，与他而言，是再熟悉不过的风景，也正因为这次时装走秀，忽然让他意识到原本习以为常的日常空间变成了“非日常的空间”。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衣服是有着把日常变成非日常的魔力的。探索每一个时代日常与非日常的界限非常重要。随着时间的流逝和时代的变化，现在的日常也有可能在未来某一天变成非日常，那么现在的非日常也有可能会变成日常。我希望通过时尚来揭示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日常与非日常的界线。”森永说。 森永邦彦出生于1980年，土生土长的日本东京人士，父亲是公务员，后来担任了市立图书馆馆长，母亲在成为家庭主妇之前曾经在童装公司工作过，也当过女装销售员，经常为小时候的森永制作衣服。高中时的森永也是一名爱赶时髦的年轻人，从当时大热的里原系到原宿系，他都有过一一涉及。他曾经梦想成为一名篮球选手或者是钢琴家，但是在上了高中后发现比自己厉害的人比比皆是，于是放弃了原本的梦想。在1995年的阪神大地震和奥姆真理教事件发生后，又让他对社会感到焦虑和不安，“好像找不到可以认真对待的东西，就干脆心不在焉地投入到考试中去了。” 直到高三那年的秋天，他上英语补习班。当时教英语的西谷升二老师会习惯在课堂上讲十分钟左右关于文学、音乐、法国、恋爱等与学习无关的话题。“这些话题都很有意思，我都会坐在教室最前面的座位上用磁带录音。” 有一天，西谷带来了一件神田惠介设计的衣服，裙子被剪得非常短，形状是奇怪的不对称。这对年轻的森永而言，是一个巨大的视觉冲击，“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衣服。我以前熟悉的钢琴曲、篮球技巧都是有固定的模式，就像是告诉你一场关于如何准确获胜的战斗，是有精准的答案，但神田的衣服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他还记得当时西谷介绍道，“这是我以前教过的学生神田做的衣服，他还给每一件衣服都取了像歌名一样的名字，这件衣服叫《about a girl》。”这次冲击让森永萌生了想要追随神田学习设计的念头，甚至拜托西谷老师为他说情，不料遭到了神田的婉拒，“他说，你是现役考生，我也不过只是刚开始做衣服的人而已……”森永说，“但是反过来，我生命中的那个开关像是打开了，后来就和神田先生一样考进了早稻田大学社会科学部。” anrealage的创牌起源于森永早期的拼贴作品。他从19岁起做衣服，一开始没有专业技术，更没有足够的资金去购买纺织品，于是他反过来想该如何利用上已有的资源能够做什么，这也正是后来一直被他反复提及的“神明在细节处”的说辞的由来，“如果一件衣服需要由20个部件组成时，那么我就尝试将这些部件更加细节化，分成100、500甚至1000个部件。部件越多，每个部件就变得越小，尽管不可避免地需要花更多的时间拼装它们。但我想追求这样的细节，这也是我品牌的起源。” anrealage 早期拼贴作品
当时，森永正在涉谷的一家名为toa的纺织品商店做兼职，他的工作主要是为客户裁剪布料，客户往往会丢掉一些边角料以及不要的纽扣零件，于是他就请店长可不可以把这些客人不要的东西送给自己，店长欣然同意。从此，那些多余的纺织品边角料就堆积在了森永的房间里。因为一开始还不擅长长线和曲线的缝纫方式，他只能把布料裁成2英寸长宽的矩形，然后再把它们一块块地拼接起来，一件衣服往往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后来，他找了一位中学时的好朋友帮他，那位朋友当时工作的地方是一家音像租赁店，因为店铺倒闭，闲在家中无事可做，他爱听硬核和朋克音乐，对时尚毫无兴趣，结果出人意料的是，他成了anrealage第二个重要成员，并且一做就做到了现在。 “anrealage所有的拼接都是他完成的，从最初的200个部件逐渐变成了2000个部件，每个部件甚至可以不到1厘米（2/5英寸）的尺寸，都是他亲手完成的。”而这种通过“补丁拼接”的方式也与日本江户时代的手工艺有关，在一定程度上，它也与中国古代“百家衣”制成的方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anrealage 拼贴作品细节
“我一直在思考，我们该如何在现实的日常生活中留意那些很容易被忽视的东西，它们可能非常小，譬如一颗纽扣或一块不想要的布料等等，这些通常被称为‘细节’的东西。我相信通过时尚可以赋予这些本不被重视的东西新生命，这就是我们追求细节的本质。” 一颗纽扣或许不起眼，但上千颗纽扣也许能创造奇迹，至少森永是这样向所有人证明的。一套来自2007秋冬的金色“纽扣套装”曾经被lady gaga于2011年访问日本时上身穿着，那是一件缝制了将近5000颗纽扣的套装，是彼时2007秋冬“harukaharu”系列中第一件完成的作品。制作它是一项大工程，前后大概花去anrealage工作室三个月，由工作室人员全手工一颗一颗往上钉，每日递增。在设计这套衣服时，森永希望就是要以一枚小小的纽扣出发，创造出一个令人深刻印象的外观作品，“那一季我想做的是创造一种噪音，当模特们走在t台上的时候，纽扣会互相碰撞，这种噪音可以解释为衣服的尖叫。”如今再回溯当年的这一件衣服，森永认为多年过去不变的核心仍然是“改变现实与非凡之间的界限”，而起决定作用的正是他坚持的“细节”。
森永觉得，设计应该依托于人的身体，但也并不仅限于此，“衣服没有人的身体是不能成立的。”同样的，衣服也可以成为挑战人体“非日常”的介质，因此他又开发出了一系列不受人体限制的创意服装：以anrealage 2009春夏“○△□”（球体、金字塔、立方体）系列为代表，他思考不以人的常规身体作为模型设计衣服。在该季中，他首先将衣服紧紧地套在球体、金字塔、立方体的形状上，将衣服定型，随后再将衣服取下，保留其与几何图形接触过的廓形痕迹，让模特穿上它们。令人意外的是，即便并非以人的身体为对象设计的衣服竟然也能够在人的身体上呈现出相对和谐的姿态。
“当我想到色彩的非常规时，我就想到了不应该有常规的色彩概念，因此有了光致变色材料运用，”森永再度提到了光致变色材料，随后将话题引向了2009春夏中“非常规”的模型，“如果我要追求廓形的‘非日常’，那就是打破原本对身体的基本概念，追求与任何人身体都不相称的衣服。地球上没有一个人的身体能够与为圆形物体准备的衣服是完美契合的。也正因为不适合人的身体，我们才能打破理所当然的、适合人的身体、适合人的常规尺寸的衣服幻想，创造出全新的衣服形状。” 在2021春夏“home”系列中，森永将几何与身体之间的关系更向前推进了一步。该系列被他命名为“家”的理由，源自他在新冠疫情肆虐时期的思考，“我们需要一个可以回归的地方，一个可以回到我们根源的地方，在新冠危机时期，我们曾经停下过脚步，犹豫是否要继续前行还是停滞不前，哪怕只是一小会儿，我们也拥有了重新思考的机会。”从概念的角度而言，这一系列的设计难免会让人联想起艺术家lucy orta在九十年代设计的“避难所”——那是提供末世时代人人可以随身携带的“避难所”，也是“移动的家”，它们同样发生在一种对末世时代的想象中。 anrealage 2021春夏系列“home”
森永默认了“home”系列与“○△□”系列间的联系，“在‘home’系列的制作过程中，我一直在思考‘a to z’字母系统。假设a是开始，z是结束，那么随着我们完成更多的系列，我们将逐渐走向z。另一方面，如果这些字母的排列方式是环形而不是直线，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当你抵达z时，z的旁边又有一个a，然后继续进入下一个轮回。当我们再次走上已经走过的道路时，有许多东西是我们想要拾起，重新审视的，就像品牌身份一样。虽然我认为不会有更多的‘○△□’的系列，但我发现它可以发挥更多的作用，譬如只是略微改变大小，就可以成为一个不同的球形和锥体。我也是在重温时才意识到了这些事情。在这个过程中，我想再一次关注利来网的手工制作、视觉体现和技术应用，这些都构成了我们的品牌形象。”
敏锐的时代性 森永邦彦至今没有拥有任何社交媒体的个人账号，但这并不会影响他对当下科技和新生事物的感知力和敏锐度。2000年代中后期，智能手机上市，当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习惯于通过手机屏幕看秀，通过屏幕可以在电商网站轻松下单等待送货上门时，他就意识到“时代好像变了”，“我觉得科技和时尚是紧密相连的，是密不可分的。” 去年年底，jonathan anderson为loewe 2023春夏设计的“像素格”（8-bits）卫衣席卷社交媒体，引起大众瞩目。事实上，森永邦彦早于2011秋冬就已推出了同样以像素格为灵感的“low”系列——他从3d“高保真”世界过渡到了“低分辨率”的2d世界，以像素格的形式仿佛对人体和衣服进行了解构。该系列推出之前的一个月日本发生了东北地震海啸，在当时的秀场笔记中，森永自我剖析了外界环境变化对他产生的影响：“在地震发生前，我感兴趣的是低分辨率会如何破坏所有的形状和形式。然而，在地震之后，这个观念发生了180度的转变，因为我开始好奇，对形状和图案解构后，该如何维持它们原来的形式。”
anrealage 2022春夏“dimension”系列呈现了森永邦彦在应用数字科技上惊人的美学表达。在一分钟左右的2d动画展示后，镜头跟随着动漫女主角迅速切入如同《创世纪》般的3d数字虚拟空间，随后，穿着当季服装的cg模特慢慢从远处走近镜头，又逐渐与真人模特交叠，完美地实现了虚拟与现实的无缝衔接，衣服上的花纹也由最初的多边形构成的数字建模痕迹缓缓变成了物理意义上色彩缤纷的印花。
“我认为，我的个性中有两个极端，现实的一面和数字的一面。我的时尚表达方式是非常数字化的，也许是对数字化的一种逆反，我的私人生活是非常真实的，我喜欢现实的交流，譬如我经常给人写信，”森永说，“我认为我们需要拥有两个世界，既需要现实世界，也需要虚拟世界。今后的时尚应该不是只属于一个世界，而是往来于两者之间，这一点将变得非常重要。” 如今，以chatgpt、midjourney为首的ai人工智能工具正无可避免地侵入我们的日常生活，参与到人们的创作中，这些人工智能的工具软件仿佛预示着新一波工业革命的奇点的开启，将会给人类生产、人类社会带来天翻地覆的变革。森永意识到了这一点，相比较部分对人工智能介入创作过程的反对者，他的态度则倾向于拥护。 “我们已经在设计过程中采用了它（人工智能）。它是一个助手的形象，有着另一个世界的观点和文化。它们已经达到了从零到一的水平。我觉得它们很擅长这样的加法。反过来说，我觉得自己不擅长从头开始创造零的概念，”不过，森永觉得仍然有ai无法达到的工作，“比起创造现在没有的东西，如何处理现有的东西，我觉得还是人类比较优秀的。譬如我们创造了一件没有颜色概念的衣服，但人工智能是做不到。” “我认为正反两面是一体的。anrealage有着数字虚拟的一面，也有实实在在物理的一面，譬如最初的拼布衣服，20年后的今天，这些衣服依然如故。因为如果你想要把200—3000块布拼接在一起的衣服只能是通过双手去完成。虚拟数字越深入，那么现实工艺也会越深入，它们不是此消彼长的关系，而是共同深化的关系。”森永说。 有意思的是，在先前的一篇采访中，森永也曾透露了用布、针、线缝制的快乐是无法被取代的，“这种原始以来几乎没有改变过的切实感也是时尚的有趣之处，归根到底，生产服装的过程还是在重复缝制布料的动作，要用针和线，而这个系统本身已经有100多年没有变化了。不管你做了多么前沿的事情，即便时代已经发展到令人惊喜的程度，我还是惊讶于衣服上的一针一线，我想这就是做衣服的好处。” 因此，他虽然坚信数字方式可以令服装有更多的表达的可能性，就像是即便利用数字技术也可以实现屏幕上更换衣服的颜色，但他仍希望在现实生活中实践改变衣服色彩的可能性，这也是他坚定不移地一直在利用光致变色纤维材料的原因之一，“世界的距离依靠社交媒体的确拉近了。但我希望你能更进一步去观察，想想看，当你眼前的衣服变成完全不同的东西时，你的心情会有什么样的变化。这就是时尚真实的妙趣所在。” 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闯入巴黎时尚圈的“三巨头”：三宅一生、川久保玲、山本耀司，开创了日本设计师在西方主流时尚体系的一席之地，也向世界展现了与主流审美标准截然不同的“日本设计”，这是一个时代性的开端，亦是亚洲设计被看到的契机。如今近四十年过去，日本设计师也成了时尚界中不可忽视的一股亚洲力量，他们在个中书写的不仅仅是关于“日本设计”，也是关于自己的故事。与他的日本设计师前辈们的观点相似的是，出身东京的森永同样认为，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壤是多元文化兼容并蓄的，东京的多元性，让他时常也分辨不出“日本的独特性”，唯独到了海外，就仿佛和前辈们一样所碰到的同样境遇，他的设计仍然不可避免地被贴上了“日本风”的标签。 “感觉和以前的日本风印象还是不太一样。现在有动画、机器人之类的。我认为这些是日本引以为豪的新型武器。因为所有这些都以技术为基础，我希望能将技术融入时尚用来创造一种新的日本身份。” 曾经的“三巨头”跻身进入以欧洲为中心话语权的时尚体系，意味着瓦解了彼时主流体系“一言堂”的状况，也让原本密不透风的金字塔有了松动和罅隙，得以让更多新鲜的血液注入其中。森永曾在一次采访中说道：“我在巴黎时装周中感受到的是传统和根深蒂固的规则，若是用消极的话来说就是陈旧。”那么，这是否意味着他也想要去打破什么？他回答：“正因为有了传统、格调和历史，才能构建起体系，也才会产生空隙。我并不是在打破什么，我是这样想的:时尚的历史也是如此，看似无缝衔接，实际上却空空如也。就像日式庭院里的石头一样，石头与石头之间的缝隙过于开阔而无法行走的地方，就必须再放一块石头。我们就是放石头的人。” 创牌二十年，从籍籍无名到享誉世界，从独自前行到拥有同行者，即便是今日，森永邦彦坦言自己并未抱着过大的“野心”：“我没有想把它做得很大。虽然这个牌子很小，但如果我们可以通过自己的工作对世界产生前所未有的影响，那就太好了，我希望anrealage 成为一个长久存在的品牌，即使没有很多人穿我们的衣服，哪怕100年后只要有一个人穿我们的衣服，那就够了。” 坚持到现在的原因是什么？以及又是如何处理商业与自我表达的困境的？这个问题具有普世性，也意义非凡。森永说道：“唯一的方式就是不与他人保持竞争的心态，你的创造性是独一无二，也是让你在市场上闪耀的原因。但我们需要时间来证明自己的独特性。那么对设计师而言，就是对自己和设计坚信不疑，绝不动摇，也绝不轻言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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